郝万山经方36首故事2

2015-01-25  3057  来源:华夏中医论坛 

故事十一:桂枝加葛根汤
我记得可能是1984 年,我带着我们 82 级的同学在怀柔中医院实习。一天晚上 11 点多,到病房实习的同学回到宿舍里,我已经睡觉了,把我叫起来,「老师,今天下午病房新收了个病人,现在病情很重,院长希望你去看看。」我把衣服穿好就又到病房去了,我大体了解了他的病情,这个病人从上午开始又发冷又发烧,然后一侧胸锁乳突肌痉挛,这一侧胸锁乳突肌一抽筋,病人的头就往这边歪,把她送到医院,我们同学在门诊就给她做按摩。这一按摩呢,这边不痉挛了,又往这边歪,然后就把院长找去了,院长是神经内科的,是一个比较年轻的专家,做了神经系统的检查,怀疑她有脑血栓形成的可疑,就以「脑血栓形成的早期」打一个问号,就收住院了。收住院以后,我们实习的同学对病人特别关心,一看她这么歪对脖子,又给她做按摩,一做按摩又往这边歪。反反覆覆歪来歪去的,后来医院在她入院以后,给她输上清开灵,没想到清开灵输了一个多小时以后,双侧胸锁乳突肌都痉挛,项背部的肌肉也痉挛,然后同学就按摩后脖子,按摩了半天还是不行,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就到了11 点了,又发高烧,一试表到四十多度,这么痉挛着,眼睛也往上看。院长年轻,也开始有点紧张。他说去叫郝老师吧,我不知道下午收了这么一个人。
我到病房一看,病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。这个年龄得脑血栓的不多,她的症状最明显的就是颈肩的肌肉痉挛,而且有发烧、有怕冷这些表证的现象。颅压不高,没有呕吐,有头痛,但没有剧烈的头疼,我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太严重的病,我就给她开了桂枝加葛根汤。葛根用的是 40 克,桂枝用的是 15 克,白芍用的是 30 克,实际上是桂枝加葛根汤,把芍葯的量给加重了,我主要是为了缓解肌肉痉挛,还有一些什么其它的药,当然桂枝汤的所有药我都用到了,其它的可能也加了什么鸡血藤呀,可能也用到了这些药,我现在记不太清楚。我说现在你就想办法把这药煮上,煮上就给她吃了,现在不是输的清开灵吗,我倒建议你把清开灵撤掉,因为她舌谈而不红,鼻流清涕,没有热像,清开灵就是安宫牛黄丸注射液而逐渐通过制剂的改造,改造而来的,它对于热证,痰热内阴的证候有效,它是安宫牛黄丸的一种注射液,所以用上这个药一个多小时以后,整个颈部出现了肌肉的痉挛,我觉得用药太凉了,我就建议把它撤掉。那院长一听,就把输液器给拔掉了。开完方子,我就回宿舍休息去了。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一上班,我就到病房去了,这个病人盘着腿坐在床上,穿着高领衫就在那里呆着,脖子也不转,但是不抽了。我说你怎么样了?她看见我居然笑了,说大夫,吃了你的药,大概也就是 30 多分钟,40 分钟左右,我那后背就像火烧的那么热,随后出了一身大汗,衬衣全湿了,背心都湿透了,脖子不抽筋了。我说脖子不抽筋了,你怎么还这样待着呀。她说我的脖子还疼。我说为什么疼呀。她把那领子一打开,这一条皮下出血,这一条皮下出血,然后我从她那后领子一看,后面整个都是皮下出血。我说,这是怎么回事呀?她说您的学生昨天给我按摩按的。我们那个时候是二年级的学生,按摩手法大概也不太到家,可是治病心切,你一痉挛我就使劲捏,弄得皮下出血。其实就这一付药,就吃了这么一次,汗出热退,痉挛缓解。后来又在医院住了三四天院,为什么再住这三四天?你得让她皮下出血消退、吸收几天,不能一退烧就让病人走。后来院长问我,郝老师,你看这病人出院诊断怎么诊断,不能诊断脑血栓,人家胳膊活动很好。我就说你就写病毒性感染性项肌痉挛吧。
颈肩肌肉紧张综合证、颈椎病,这是知识分子常见的一个证候,尤其是现在搞电脑的人,每天坐在电脑面前干这个,姿势不动,这个姿势很固定,所以颈肩肌肉紧张导致的头疼,颈椎病导致的颈肩疼痛,造成头痛,造成后头部疼痛,桂枝加葛根汤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方子。我们怎么用呢?我一般是这样,葛根30 克,看情况,有时候用的少一点就20 克,不能低于20 克,桂枝10 克,白芍 30 克,白芍的量加大了,实际上就是桂枝加芍葯汤,再加葛根,主要是白芍和甘草配合起来,酸甘化阴,缓解颈肩部肌肉的痉挛,用上这么几个药以后,炙甘草6-10 克,生姜、大枣一般在治疗颈椎病、颈肩部肌肉紧张综合证时不太用。而且我们还观察到一个什么问题呢,这些人坐在那里不动,肌肉紧张,气血活动不流畅,特别容易受风、受寒,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,那个电脑的房间都是开着冷气,凉风在吹着,所以都有一种风湿的问题,活动活动就舒服了,所以我就常常加一点袪风湿的药。加哪两味药呢?威灵仙加上 10 克,秦艽加上 10 克,气血失和以后,常常有津液不能滋润,血液运行有点不畅的感觉,所以我就又加上鸡血藤30 克,养血疏络。在一般情况下就用这个方子,你要是愿意的话,再加上一点大枣,或者加上一点生姜,这就是典型的桂枝加葛根汤再加威灵仙、秦艽、鸡血藤这么一个方子,缓解颈肩部肌肉的紧张、痉挛,有比较好的疗效。有很多人吃了这个方子之后呢,就出现颈项部的肌肉痉挛缓解了。

故事十二:桂枝加厚朴杏子汤
我们学校有个体育老师,这个体育老师的孩子小的时候经常感冒咳嗽,喘。到了儿童医院后就说是肺炎,每一次去都说是肺炎,反覆发作。儿童医院总是给清肺 1 号、清肺 2 号,那就是麻杏石甘汤的加减方,总是按肺热来治。确实,用完这个方子之后,发烧退了,喘暂时缓解,过几天她又发。那个时候任应秋老师在世,我说请任老师看看吧。任老师一看,说你用的什么方子呢,我说用的儿童医院的清肺 1 号、清肺 2 号。他说清肺 1号、清肺 2 号由什么药物组成啊?我说麻杏石甘汤为基本方,加银花、连翘、芦根、白茅根、黛葛散组成。他说你看这孩子脸色这么淡白,舌像这么淡白,不能再用清热的药了,用桂枝加厚朴杏子汤。这个孩子就吃了一个星期的桂枝加厚朴杏子汤,说来也怪,从此,她的咳喘发烧没有再犯过了。这个给我很深刻的印象,所以当我们遇到一个发烧、喘的病人的时候,如果他的舌是淡的,没有更多里热的征象,我们不一定就想到了那个麻杏石甘汤,我们要想到桂枝加厚朴杏子汤。

故事十三:桂枝加附子汤
有一年修三环路的时候,我们北京中医药大学门前修和平东桥、和平西桥,那些工人为了赶进度,真的是24 小时施工啊,有一个水泥工,他的工作就是把水泥装到模具里之后,然后就拿那个电动的工具把水泥杵实,那个东西很重的,我是拿不动的。这么一个工人他感冒了,那个队里的医生就给他用发汗药,感冒发烧还在工地上工作,老吃着发汗药,出汗烧就退,然后继续拿着那个工具杵水泥。后来,这个东西拿不动了,出了汗烧暂时退,一上班又发烧起来,再吃发汗药,出了汗烧退了,再去工作。后来不动也出汗,那个东西拿不动了。施工队里的人说,你看都成这个样子了,真的是没劲了,你这个棒小伙子,那学校旁边有个中医学院国医堂,你到那里看看,正好我在那儿。
小伙子说我感冒一星期了,然后就是发烧,出汗,出完汗就干活,现在别说拿那个东西,我连走路都走不动了,一会儿一身汗,一量体温还发烧,舌头淡淡的,我用的就是桂枝加附子汤,炮附子用了15 克,让他煮的时间长一些,桂枝用的是15 克,赤、白芍各10 克,剩下的是生姜用了大概10 克吧。这药吃了两回,烧就退了,汗就止了,很快体力就恢复了,所以固阳以摄阴的方法非常值得我们学习,在外感病的病程中,汗出太多造成的这种阴阳两伤而表邪还在的时候,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。

故事十三:桂枝加芍葯汤
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,过去正好和我住邻居,那个时候回想起来,他顶多也就50 来岁吧,几乎每天夜里发生心绞痛,胸闷、憋气。因为和我住邻居吗,她一发作起来就害怕,她家只有一个小女孩,没有别人,那是一个女老师。那个老师把我叫起来,我怎么办呢,就给她吸氧气,扎人中,扎内关,有时候给她含硝酸甘油就能缓解。后来我说你不能老这样啊,每天夜里吵得我也不能睡觉,那个时候我也年轻,这个老师比我大20 岁,我说咱们请刘渡舟老师看看。刘老师开始给他开的就是桂枝加芍葯汤。吃了一段时间,她就夜间发作次数明显减少,因为叫我的次数少了。

故事十四:麻黄汤
一年江西有一个矿区,流感流行。这批流感流行厉害,有一多半的工人不能上工,严重影响了这个矿的生产状况。
有江西中医学院分配到那里的两个老毕业生先用西药,抗感冒药没有效果,然后用银翘散、桑菊饭,用完了之后这些病人的症状都加重,也没有效果。然后他们两个就想,哎呀,我们怎么看怎么像个麻黄汤证,恶寒、发热,全身疼痛,鼻流清鼻涕,可是在南方江西咱们这个地方,能用麻黄汤吗?上学的时候没见老师用过麻黄汤。其中一个大夫他不敢给别人用,他说开了一付麻黄汤,煮完了之后给他老婆吃,他老婆正发着高烧。他说,唉呀,我先在我老婆身上试试,万一要有什么问题的话……,这种奉献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,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,咱们再说。麻黄用了 10 克,桂枝用了 10 克,然后甘草用了 5 克,杏仁用了 9克左右,就是这么一个方子。没想到他老婆吃完一付,汗出热退,脉静身凉,全身不疼了。他特别高兴,因为整个矿区这次得流感的人相当相当多,全吃麻黄汤,就在他的医务室里面煮完了之后,每人就给一瓶,每人就给一瓶,很快这个流感就得到了控制,然后这两个学生就把这组病例的观察报告,写了篇文章寄回江西中医院。那个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,许多杂志都停刊了,他们学校的内部刊物上发表过。

故事十五:大青龙汤
我们学校有一位老前辈,在好些年前就跟我说,你是讲《伤寒论》的,在讲《伤寒论》中的大青龙汤证的时候,一定要提醒大家只要出了一次汗了,就不要再给他用大青龙汤。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南方行医。他的一个远房亲戚,发烧、身痛、胸闷、烦躁,请他去看病,他觉得这是一个典型的大青龙汤证,就开了一会大青龙汤,而且特别告诉他,吃完了出了汗就不要再吃了。这是上午看的病,下午,因为那时候个体行医总是要出诊嘛,出诊回来以后,路过那个亲戚的家门口,看到那个亲戚坐着藤椅,在房子外面乘凉,说你怎么样啊,烧退了没有?他说你了你的药真好,出了一大身汗,现在胸也不怎么闷了,心也不那么烦了,好像也不怎么发烧了,你放心吧。他说,那你就不要再吃第二次了,说我已经把药渣倒掉了,这是正午的事,到了半夜的时候,这个医生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,把他吵醒了。开门一看,是那个病人的妻子,那个病人的妻子非常的惊慌,说你快去看看吧。怎么回事啊?他到了晚上又有点发烧,又有点心烦,特别可惜把那个药倒掉了。然后他非得让我拿着这个药方到镇上去抓药,我到那个药店抓药,那个药店的人说,你瞧,这不是上午王先生的方子,已经抓了吗,王先生只说一付,没有他的签字,那我不能给你抓药。那时候,药店是对病人负责,没有医生的签字,就不能再给它抓药,不像现在,想办法让你多抓。后来她没有办法,托一个亲戚走后门,到另外一个药店抓了一付药,回去煮上吃,吃完了就没有想到大汗淋漓不止,到现在手脚也凉了,眼睛也不睁了,话也不能说了,快去看看。我们这位年轻的大夫,心里知道大事不好。那个时候大概是30 年代,输液的技术传入中国没多久,他自己还不会,他自己的一个朋友是学西医的,会输液,赶快把那个朋友半夜又把他叫起来,两人一起带着输液瓶子,到病人家里。到那里一看,脉也摸不到了,然后输液,血管也全瘪了,亡阴脱水啊,血压下降啊,流体就没输进去。他们两个也不会静脉血管切开,那个时候也不知道静脉血管切开这个技术,病人就这样死掉了。所以我们这位老前辈就以这个例子告诉我,真正的是大青龙汤证,吃了一次,出了汗了,即使病情有所反覆,也不要再用大青龙汤。

宋道援老先生运用大青龙汤—失案析。
1929年春假,随族人同居由沪至屏风山。有雷某之子,年20岁,患病甚重。其父代诉:「初因劳作往返,抵家热甚,遂用井水淋浴,拂晓即发寒热。年事方壮,不以为意,二天犹不退,虽经治仍日甚一日。」是时,其妻携扶出室,为之易衣,但病人云冷甚,坚拒去被,语声高亢,欲饮冷茶。又见患者虽委顿,但面色缘缘正赤,目光炯炯有神,唇局燥焦破裂,上有血迹。问:「衄乎?」其妻答:「齿鼻均有血,前天才开始,量并不多。」试令张口,腥热之气喷人,服间亦有血迹,舌质色红,苔灰白干燥。脉浮数,一息六至以上。按其胸腹,皮肤干燥,抚之热如炙,腹柔软.遍寻无痛处,脾可触及。小搜赤热.六天来大便共两次,色黄不黑。腹诊之顷,时时路缩,口亦为凛。问:「曾出过汗否?」曰:「病至今日,从未出汗,故乘热给药,希能出些汗,把热退去,但吃药后只觉烦热难过,汗则丝毫没有。」余始以为大青龙汤证。然患者有衄之一症,是否血热?继思之:舌质不绝,神识不昏,末见斑疹,加以大渴喜冷饮,显然邪尚在气而末入血。既末入血,则致助之由,仍系《伤寒论》所谓「剧者必顺」者「阳气重。」乃书案云:
热为寒困,欲透末由,愈郁愈炽,阳气重故助。大渴引饮喜冷,神清舌不绛,未涉营血分,犹可辛温透汗。盖表之严寒不解,里之炽热不除也,然气热已经瀰漫,焦头烂额堪虞,势非略参辛凉不可。大青龙场主之:麻黄六钱,桂枝二钱,生石膏八钱,杏仁五钱,甘草二钱。一剂。
书毕,觉病情虽延一周,但正年壮,病机与方药无间,其效可必。乃嘱其父曰:「服后能得汗,则热亦可随之而退。」此时舟人催行,遂匆匆告别。不日束装返沪,亦未及过问其后果。
抵校,将所录脉案就教于陆师渊雷,讵料陆师阅后谓:「病因大青龙汤证,但所用者,究系何方?从药量比例,或可云仿之大青龙,但所列药物则非,称之为麻杏甘石加桂枝,亦可称之为麻黄汤加石膏,诚非驴非马汤。」余谓;「姜枣在本方非属必要,故舍而未用。」师对此语,大不为然,曰:「仲景方不特药量之比严谨之至,即一药之取舍,效若天渊,《伤寒论》中此类例证,不胜枚举。」当时虽唯唯,然内心实不折服。遂又质之章师次公,并告以己意。章先生云:「陆君之言诚然!余所欲知者,乃药后以何方继?」对曰:「末也。」章师曰:「对如此重病,投如此峻剂,而不预谋善后,安危难料,非万全策。」陡闻此教顿觉冷水灌顶,虽欲亟知其果而不能。
暑假再返,遂惜造雷家。其父云:「服药一煎,不久即出汗很多,怕冷怕热,口渴难过,病好了一大半,深夜服二煎,但汗不如白天之多,不过热未退清。家人以药虽贱却验,又赎一剂。服后,汗较昨天更多,且一直不止,热虽迟清,但怕冷更甚,继而四肢亦冷,浑身如冰,四肢抽筋,依次神识昏迷,话也不能说,如此一昼夜,延至深夜而亡。」含泪烯嘘,惨不忍闻,余虽心为之碎,实无言可慰。
想此病之方,蒙章陆两师鉴定,再征以第一煎服后的表现,大青龙本系的对之方,可予肯定。但方证的对,而仍不免于死,非方药所杀,实用方者杀之也:病重如斯,方峻如斯,安危难料而余末亲自观察,一书了之。麻黄能使人汗,多汗亡阳,今量达六钱,,并伴桂枝,能不防其大汗乎?况《伤寒论》扬后服法下,明明有「若复服汗出亡阳」之戒。而余视此文若不见,未预告汗后再服之害,致使汗后一服再服,大汗亡阳而毙。况本方即不再服,药重如此,也大有亡阳可」能,故当预告服后诸情及抢救方药。当时若预拟四逆辈授之,以备不虞,则即肢冷脉绝也或可有救。而余计不出此,铸成大错,实由我之蒙昧所致矣。